李道宗平薛延陀有功, 正月里头草原各部还纷纷来归附, 恳请朝廷在他们的地盘上设府建驿, 派通晓政务的文官过去治理。
当时李二陛下还挺高兴, 要给李道宗加封, 但李道宗反而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自请退居闲职。李道宗有功不求赏, 李二陛下已经觉得有点亏待他了,现在遇到这种破事怎么能怪他?
有贼人潜入大唐境内, 那不是李道宗的错。总不能因为这些人杀不着李道宗转而对太子下手,他就迁怒于李道宗这个功臣吧?
李二陛下只能安抚了李道宗几句,打发他回去好好养身体。
有李道宗提供的线索, 追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底下的人很快证实这次确实是薛延陀余党下的手。他们因为刺杀李道宗失败, 发现直接对人下手可能连近身都很难, 所以利用草原人对马匹的了解暗中对马动了手脚, 好趁着混乱杀李承乾个措手不及。
整个薛延陀都被人给灭了,他们手上只有从薛延陀那边得来的三万俘虏, 总不能把已经投降的人全杀了赔命。
那会让往后的人不敢再向他们投降。
李二陛下本来打算让这三万俘虏劳作几年、改造改造再找个地方安置, 现在也不这么想了,直接打发他们负责往岭南修路,比照着李元婴那个标准修, 一直修到交州去,什么时候把交通南北的直道修通了再谈安置吧!
李二陛下余怒未消, 又把牵涉其中一干人等杀的杀、罚的罚, 处置得干干净净才满意。这几年太子越发有长进, 不管是他还是长孙无忌他们都很满意
太子受伤的消息像是往朝野内外砸了块巨石,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什么心思的人都有。
有的人关心太子的伤势,有的人想法开始活络,有的人则开始讨论朝廷大肆征伐是不是不对、看看人家报仇都报到家门口来了。
对李二陛下而言,不打仗是不可能不打的,有机会要打,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打。只是太子遇袭的事给他提了个醒,外面要打,里面也要加强管理,要是在打着别人的时候自己后院着火。
当然,但凡文官们要展开激烈讨论,李二陛下还是会意思意思地旁听一下,听听他们能发现些什么问题,要是有参考价值的话可以提前做些准备。
对于李二陛下在开疆拓土这件事上的坚持,大伙都没辙,探讨了几轮也就屈服了:爱打打去,反正一打他们就哭穷,烦也烦死他们。
朝廷这边针对战与不战的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李元婴那边也收到了长安来的信。信是李象写的,太子的伤势太医们都不敢外泄,能授意李象往外说的自然只有李承乾本人。
消息总会传到滕州去的,滕州山长路远,不便第一时间得到准确消息,李承乾怕李元婴听了乱七八糟的传言会担心,特地让李象如实把伤势写到信里送去滕州,说是等滕州收到信时说不定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太子受伤后是被人抬着送回宫的,动静闹得挺大,想瞒根本瞒不住。
当时有人得知这个消息就日夜兼程地往滕州说了此事,李元婴第一想法是抛下手里的事回长安一趟,后来被武媚她们拦下了,怕他擅自回京又挨一顿杖责。
李元婴想到自己上次出海的事,只能打消回京的念头。
由于不知道李承乾是怎么个情况,他拜托孙思邈挑拣出滕州最好的大夫一并回京给李承乾看诊。
既然是摔下马受的伤,很有可能是伤筋动骨之类的。巧的是,最近几年孙思邈正巧在搞这方面的研究,他琢磨了半辈子的内科,但儿科、妇科、外科也没落下。自从开始教李元婴一部分医术,孙思邈很快发现李元婴对骨骼和肌肉的理解很特别,后来得了李元婴画的几幅解剖图,他更觉在经脉之学外还应该了解一下人体内部的基本构造。
为了进一步印证解剖图无误,孙思邈甚至跟着仵作解剖过一些死囚,与尸体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为此,有段时间许多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既敬畏又害怕,觉得他莫不是老了以后越变越古怪!
古时有庖丁解牛之说,意思是牛杀多了便对牛的每一个构造了然于心,轻轻松松可以把牛切分得漂漂亮亮。孙思邈对人体内部构造的了解也是,第一次解剖可能有点陌生,后来解剖的次数多了,闭上眼睛也能回忆起人体的骨骼、肌肉、血管和内脏在体内到底是怎么排布的。
有了理论基础,孙思邈就开始琢磨提升自己的外科水平。正骨接骨这些自不必说,对骨骼了若指掌的话随随便便都能做好,就是比较费力气。
孙思邈研究的主要是断肢再植这一类技术,多年接触伤处的经验告诉他,人体是有一定自愈能力的。只要他们能把染病的可能性降低,给断口创造一个良好的愈合环境,哪怕手臂断了也有可能让它重新长在一起。
孙思邈带着主动来求学的本州大夫和医学院的学生开始天天折腾猪蹄,在上头练习清理创口和缝合。
滕州这座年轻的医学院算起来才刚满三岁不久,但这年头的学徒最了不起的就是非常听师父的话、永远都卯足劲在学,所以也已经有一批拿得出手的医学生。他们年轻活跃,想法大胆,提出了很多奇思妙想,其中虽然有些被证实是异想天开,有些却挺实用。
孙思邈很喜欢听这些年轻弟子们提出各种灵感,这让他感觉自己也年轻了许多岁。
就在去年年初,他们的临床试验已经从牲畜转移到活人身上。有孙思邈坐镇,愿意相信他们这门新技术的人也多。随着成功的范例传开,不仅滕州的人受伤会第一时间送过来,连邻州的人也会来滕州求医。
要不是手术环境苛刻、费用昂贵,各种药物和辅助器材还需要进一步摸索和改良,李元婴早把这门断肢再植技术奏报朝廷了。
这次李元婴听说李承乾摔下马受了伤,第一时间去求孙思邈带着擅长此道的人帮他跑一趟。也许年轻一辈里有比孙思邈更适合来回奔波的人,但是没有孙思邈在他怎么都放心不下。
要搁在往常,孙思邈肯定不想去趟太子受伤这趟浑水,可这次李元婴亲自相求,孙思邈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那到底是大唐的太子,若是他们能治好,他们肯定是要全力去治的。
孙思邈虽年事已高,身体却硬朗得很,离了滕州便沿着平坦的丰泰直道直奔长安。
李象的信也在前后脚来到滕州,李元婴打开信看了,很庆幸自己第一时间拜托孙思邈回京。
太医都说只可能有些瘸,可见腿没断,不久前他旁观过孙思邈给人接腿,那腿都快直接断成了两截了,孙思邈还是把它接好了!据说虽然不可能和以前一样好使,但腿好歹还是自己腿,比空掉一大截要好多了。
既然腿断了都能接,腿没断问题应该不大才是。
可惜这种伤筋动骨的伤最好是第一时间救治,哪怕只是晚一个时辰,恢复效果也会截然不同。
李元婴搁下信,有些焦虑地在书房里转悠了两圈,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没离开长安时,他总想着就藩,总想着外面天高海阔,自在得不得了;现在离开长安了,才觉得长安还有许多牵挂,比如他皇兄、他侄子侄女们。
实在治不了留下点小毛病,那也不是大事,培养一个太子不容易,他皇兄应该不会生出换人的想法才是。毕竟,皇嫂临终前惦记着的就这么几个孩子,承乾要是不能顺顺利利登基,皇嫂知道了该多伤心。
李元婴心神不宁,忍不住找最近一直很安静的系统聊天儿:“你说承乾会好起来吗?”
系统听完李元婴的问题一阵沉默,它只是个系统而已,有搜索和分析的功能,可以根据分析出来的东西做出选择,但是感情和思考这种事它一直不太能理解。对于这个和它兑换了点可乐瓜子就把整个大唐搅得天翻地覆的宿主,系统觉得他的存在已经超出它的分析范围。
系统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不知道。”它现在非常谨慎,怕自己多回答几个字又着了李元婴的道。可一看到李元婴一脸的失望和黯然,系统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一切已经不一样了,所以我不知道。”
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太子李承乾在这时候早就不存在了,整个大唐会想起他的人怕是都不会多。
系统的回答虽然简略,李元婴听了还是两眼一亮。是啊,一切已经不一样了,另一个“大唐”发生的事根本不能作为参考。只要肯去努力,没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哪怕承乾的腿真的落下一点小毛病也不是大问题,有皇兄在、有老魏他们在、有他在,绝不会让任何人动摇承乾的太子之位。
李元婴豁然开朗,不再纠结。
由于是自己让孙思邈把医术最好的一批大夫带走了,李元婴怕医学院出乱子,捋起袖子亲自上阵给今年新入学的医学生们上几节理论课。别看他没治过几个人,他的基础知识还是挺扎实。
见李元婴表现如常,大伙才放下心来,也坚守岗位各自忙碌。到三月初,李元婴收到孙思邈让人送回来的信,说李承乾恢复得挺好,虽然要恢复到受伤之前那样可能有点难,但平时走得不急根本看不出问题来。
而堂堂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其实根本没什么事需要他急切奔走的。
李元婴得了这信,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放回原处。他就知道承乾不会有事!李元婴一高兴,又在丰泰楼摆流水宴款待百姓和各方来客,让大伙敞开肚子吃,今天吃的都算他的!
董小乙等人听得一阵肉疼,不过千金难买李元婴开心,谁都没提出异议,得了口令马上派人去张罗。
这一天里头滕州的丰泰楼里客人来了去、去了来,酒菜上了没、没了上,一整天都没有空着的时候。
往来客商都惊异得很,问东家到底有什么喜事,居然这么大手笔,这可全都是好酒好菜!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是滕王殿下在庆贺太子伤势痊愈来着。
听了此事的人都觉得滕王与太子感情真好,也有人暗暗给李元婴打了个“太子党”的标签。这位殿下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在太子那边,李二陛下就一点都不怕自己的太子和自己的幺弟联合起来干点什么吗?
别人在琢磨的事,李元婴一点都不关心。他一早就表明过自己支持承乾,带来的李德謇和杜荷都是东宫的人,他皇兄要是会疑心他和承乾的话早就疑心了,怎么会放心地把水师交给李德謇他们,连李德謇他们纵容他出海都没换人。
得知李承乾没事,李元婴高兴了好些天,很快便履行诺言去今年出资最高的“试点县”搞试点工作。从选出试点县开始,三个县已经开始修路铺桥,前前后后忙活半年,争相邀请李元婴过去验收。
至于李元婴带人入驻三个月的事,他们没敢催。太子受伤的事传开后,他们都怕有什么变故,哪里会不识趣地在这时候要李元婴履行诺言。
没想到李元婴还是按时来了!
县令既惊又喜,带着一干乡长里正列得整整齐齐迎接李元婴到来。这件大好事发生在他任期内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政绩,可不得把他乐坏了?
李元婴只是暂住,也没特意修宅子,盘下个现成的宅院凑合着住。
上回李元婴向李二陛下讨了一批人就许多是地方上的小家族终其一生都无法拜入门下的,这次李元婴带了一批过来让他们要么在县学里开班授课,要么直接露天搞科普教育,总之谁都不能闲着。
魏膺这个大舅哥也跟来了,起初魏膺觉得自己在李元婴手底下做事怪别扭的,李元婴没说让他做什么,他也没主动说要做事。
可等其他人都忙活起来,他还是没什么事可干,李元婴也没有给他安排工作的意思,魏膺顿时傻眼了。别人都干得热火朝天,他一个人干坐着这算什么事啊?
魏膺坐不住了,赶紧去寻李元婴。
李元婴知道魏膺一向看自己不太顺眼,这次也是有意晾着魏膺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他还记得魏膺当初惹哭过他姝妹妹,大舅哥又怎么样,他可是很记仇的!
见魏膺急了,李元婴才不继续逗他,热情地拉着魏膺问他想做什么。
魏膺瓮声瓮气地道:“不管做什么,有事做就好。”他是不屑于走后门的,不想因为自己是李元婴的大舅哥就受到优待。
事实证明魏膺想多了,李元婴压根不会给他优待。他把统筹畜力的活儿交给了魏膺,这事看着简单,实际上烦人得很,不仅得了解县里有多少马骡驴牛,还得统计这些畜生都用在哪里,能不能及时调配让每个需要的地方都用上。
等魏膺勉强上手,李元婴又给他加活,让他给这里修个水车、那里修个水渠,再推广一些新农具,游说农户尝试用新农具开垦耕地。
《齐民要术》季刊的创刊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坐镇编辑部的主编乃是《齐民要术》著作者贾思勰的后代。
贾思勰乃是北魏人士,正巧也是河南道的人,家乡就在寿光县一带。他的后代听说李元婴想借《齐民要术》的名头编著一本实时更新的农书,十分感动,被李元婴一邀请便来滕州当《齐民要术》的主编。
李元婴准备把贾思勰在序言中写的“智如禹汤,不如常耕”印在封皮上,也把这话贴在宣传栏里,鼓励众人往《齐民要术》分享自家摸索出来的经验。
最爱参与投稿的不是别人,而是滕州书院的学生,他们汇聚了河南道各州的年轻人,其中既有世家子弟、也有寒门学子,寒门学子听说过稿有钱拿,纷纷捋起袖子把自己家传的种田经验都给写出来。
世家子弟一看,这事没自己发挥的地方啊!眼看风头要被那些个出身寒门的家伙抢了去,他们不甘落后地告假回家找家中佃户好好了解了一番,把佃户们口述的东西转化成文字拿去投稿。
如此一来,其他地方的耕作经验不好说,河南道这边的各种或家传或众所周知的农具和种植养殖技巧全都被送到了《齐民要术》编辑部。
这些经验正好也是最适合在河南道推广的。
李元婴挑了几样觉得有推广价值的让人在各乡县试验一番。
推广试验这种苦活儿可锻炼人了,既得会总结和分析,又得会交流和沟通!
李元婴秉承着锻炼锻炼大舅哥的想法全塞给魏膺去忙活。
于是,魏姝休沐日过来找李元婴时压根没见到她哥的影子,一问才晓得她哥忙成狗了,每天跑来跑去没歇过!李元婴还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说:“唉,大舅哥别的都好,就是脾气倔了点,性格要强了点,我劝他歇着他都不肯,非要把事干完。既然你来了,我们一起去慰问慰问大舅哥。”
魏姝可以说是最了解李元婴的人了,听完他一通鬼扯后问:“你是怎么劝他的?”
李元婴说:“就是普普通通地劝啊,比如跟他说‘你要是干不了就别干了,你可是我大舅哥,哪怕吃白饭也没人敢说你’什么的。本来好几次他都累得要撂担子了,结果每次我一劝他马上又生龙活虎地下乡去。”他唉声叹气,“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魏姝:“……”
希望她哥别在滕州累死了,要不然她没法和爹娘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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