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立德往鄠县出发时心里还在琢磨, 怎么李二陛下突然派他到鄠县了。到了以后他才晓得是李元婴找李二陛下要人的, 李元婴热情地宴请了他, 把事情原委给他说得清清楚楚。
阎立德道:“你准备自己掏钱翻修太和宫吗?”阎立德没等李元婴回应就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觉得李元婴就算有钱也不该这么挥霍, 且不说你修好了朝廷那边愿不愿意派人过来维护, 就是你出钱这件事也可能会被喷。
李元婴道:“我给皇兄修个避暑的地方还不行吗?”
阎立德道:“你总不能自己动手修吧?肯定要征调人手,眼下田里样样都离不开人, 圣人又没命令说要修,你不可能把人强征过来。要是你那么干了, 一准有人要说你劳民伤财了!”
李元婴觉得这些弯弯绕绕真麻烦。
他琢磨了一会,对阎立德说:“反正你帮我去看看怎么修,别的我自有办法。”李元婴还给阎立德画了个简单的太和宫草图出来,强烈要求阎立德在上头给他修个视野好风景妙的阁子,不拘花多少钱, 只要修出来可以一揽太和宫全貌就好。
阎立德来都来了, 自也不好直接回去,点头答应下来, 歇了一宿, 第二天便去实地考察。
李元婴安排完阎立德, 又去安排戴亭带回来的牛马。马好说, 连着人送去太和宫的草场便是,太和宫一些侧屋休整休整也可以让他们暂住。
牛倒是要好好安置, 李元婴大手一挥, 全记到鄠县县衙名下, 叫新招的差吏出去摸摸底,看看县里还有哪些荒地可以开垦的,摸清牛脾气后都带上套去开垦出来。到时种西瓜也好、种葡萄也好,总能让县里多些进项!
荒地的开垦是不受限制的,只要县里的人力畜力够使,你把整个县挖翻了也不会有人反对。不过李元婴特别叮嘱山林不能随便砍,得留着保持水土用,只开垦那些受人力所限没法耕作的地方。
有想要开垦屋前屋后、山上山下荒地种点葡萄的,也可以来参加这次开垦行动,只要前一天帮着开垦一块地,第二天就能组队去葵园取葡萄枝条回来扦插,到时还会有葡萄种植专家专门给他们讲种植要点。
葵园离鄠县也不算远,许多鄠县人都听说葵园善酿葡萄酒,在李元婴提出可以匀些葡萄给他们种时都又惊又喜。葡萄那可是大伙舍不得吃的稀罕物,山里的野葡萄当然也能寻找,但都又小又酸,可人家高昌人种的葡萄又大又红,光是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要是懂酿酒就更好了,葡萄酿成的酒更是闻着都醉人!
县衙班子换人后的第一道政令很快传遍鄠县:给县衙出工垦荒,教你种高昌葡萄,包种包活、童叟无欺!
那可是葡萄啊,从前只有贵人能吃上,他们只能远远看一眼的葡萄!又大又红,肉鲜汁甜!要是自家能往棚子上种一棵,一到葡萄成熟的时节每天都闻着葡萄香醒来,日子还不美死了?
要是不会种就算了,可要是有人教,怎么能不学?县衙出耕牛,开垦那么一小块地又不费多少工夫!
没过几天,李元婴叫人圈起来的荒地陆陆续续有人赶着远道而来的吐蕃牛去开垦了,县里一派热火朝天景象,但凡有来入籍的都按律给分了田地,还叫底下的人搭把手帮他们把房子建起来。今年风调雨顺,大伙都愿意李元婴这个代理县令一个面子,因此鄠县的隐户入籍工作做得最迅速。
本来隐户一般要返还原籍再入籍,以免人都往富庶之地挤,但李元婴可不讲究那么多,人都来了,怎么能放走?有人才能干大事!
李元婴叫武媚别管那么多,只要人来了她就编成鄠县的,全给分田安家。人口突然多了又怎么样?咱县里就是这么能生,不行吗!
李元婴和武媚商量完,还怂恿狄仁杰带人鄠县边界上溜达,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把隐户往外赶的,他们赶多少,鄠县收多少,反正鄠县够大,总有可以分给他们的地。
李元婴这边抢人抢得明目张胆,很快落入不少人眼中,至少邻县的人都晓得了。邻县的县令们那叫一个气啊,就你喜欢人多?我们也想啊,人多税就多,人多能做的事也多!可朝廷不是要求逃户一律返还原籍吗?既然这件事已经传到李二陛下面前了,他们不得规规矩矩照章办事?!
邻县几个县令一气之下,联名告了上去。目的很简单,朝廷到底管不管这事?不管,我们也照办了!多几个人落户自己县,年末考课也好看点!
魏征一大早去上朝,发现有的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不一样。凭借着他多年来的经验,魏征只觉觉得朝会上可能会发生点什么!
果然,朝会刚开始不久,唐俭就把底下县令上报的情况拎出来讨论。唐俭这几年沉迷酒色,已不大管事,怎么看都是越活越低调的一个人,偏他最近这段时间的出镜率却大幅度提高!
不少人都侧目以对。
唐俭也是不得已。他甚至可以喊冤说自己最近数次出镜都是被李元婴逼的,要不是李元婴把殷家的罪状往户部捅,他才不要掺和这些破事。现在这次也是,李元婴自己暗搓搓把隐户安排妥当就算了,没出什么事也没人特意喷你,可你自己县里的安置完了还打起别人的主意!
你要不要脸啊?
你到底要不要脸?!
你这又不是非常时期得招兵买马,用得着跑两县交界之地捞人吗?!
唐俭觉得这种做法实在太无耻了,不得不帮几个县令出个头,让大伙好好批判一下这家伙的可耻行径。
李二陛下一脸镇定地听着唐俭陈明事由,没对李元婴过界抢人的事发表什么看法,只当自己没听见。
魏征一看李二陛下这模样就知道李二陛下想糊弄过去,他高举象笏,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李二陛下一看到魏征“我有话讲”的架势就头疼,不过好歹忍了这么多年的喷,不能前功尽弃。
李二陛下只能让魏征发表他的意见。
魏征张口便说:“此事过不在滕王,而在陛下!”
众人一惊。你这老小子,袒护你孙女婿也太明显了吧?明明是你孙女婿干的事,你还能找到由头喷李二陛下?!
魏征才不管别人的想法,他当场洋洋洒洒地开喷:要是您不让他代理鄠县诸事,他哪有机会做这样的事?前些年让诸王为刺史已经实践出结果来了,让少未经事的人当一把手就是不可行,您怎么不吸取教训?现在还不到半个月,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周围几个县令都不满了,底下的百姓难道能满意吗?长此以往,怨声载道,民怨沸腾,便是天子脚下也会生出乱子来!
所以说,这件事错在根子上,打一开始就不该让他们几个小娃娃管理一县之务!前头是时间仓促,一时没来得及挑人去接手鄠县,现在案子审理得差不多了,大可以派人过去把滕王一行人换回来了!
魏征直接提出把李元婴召回来,众人倒是挑不出问题来,反而还觉得魏征的话挺有道理。问题可不就出在李二陛下身上吗?要不是李二陛下让李元婴去鄠县,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许多人反应过来,当即都表示赞同魏征的意见,县令官阶虽不高,却得管好一县之事,这可是关乎上万户人的要紧职务,岂能儿戏?一时间,所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批判起李元婴难当此任、应该尽快宣召回来,照他们的意思,李元婴应该最好乖乖去封地,待在自己的王府里什么都不干,那才省事。
李二陛下听着众人有志一同地抨击起他的决定来,顿时勃然大怒,起身骂道:“难道朕连一个县令都不能做主吗?!”说完他便没再管底下争相让他召回李元婴的百官,带着怒气拂袖而去。
魏征眼观鼻鼻观心坐在原处,等其他人讪讪然散了,他才走出殿外,往长廊上取了自己那份工作餐回自己当值的地方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李元婴在他家中蹭饭时总凑他边上叨叨,说吃饭要慢慢吃、慢慢嚼,这样才不伤着肠胃,活得长长久久。
人在身边时魏征觉得这小子挺烦人,屁大点事来回念叨,现在人跑外面去了,这小子来回念叨的事忽然就变得清晰起来。是得慢慢吃慢慢嚼,活得长长久久,要不然这些个横冲直撞、总长不大的小子还不知会被谁欺负了去!
魏征这边独自吃工作餐,其他人却借着集体用餐的机会在议论朝会上的事。
一通讨论下来,大伙都发现自己着了魏征的道,如今已是贞观十七年了,也就是说李二陛下已经继位十七年,眼下的李二陛下早不再是那个能和手下同吃同住的秦王。他能忍魏征,可能是因为忍了大半辈子,差不多忍习惯了,但他绝对不可能忍受其他人无故挑衅他的权威!
他们联合起来说李元婴当不得这个县令,正巧触到了李二陛下的逆鳞!
不得不说,他们都猜对了李二陛下的想法。
李二陛下自己待在议事堂生闷气。
一个县令他都不能让他的兄弟暂代,天下还是李家的天下吗?他可没给一整个州!他都没嫌地方给小了,他们还要来劝他把李元婴送到封地去,再不许李元婴出来。
他这么多兄弟、这么多儿子之中,就这么一个活得最快活,就这么一个活得最自在,他们还要这样劝他!他为这天下圈起来的兄弟、圈起来的儿子还不够多吗?为了不让青雀和承乾相争,他把最疼爱的青雀都送走了!
这一次,他偏就不让他们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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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陛下:我对前头的兄弟和儿子都不好,所以我要加倍补偿我幺弟。
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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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李二陛下突然想起自己的弟弟们,就和旁边的人感慨了一段话:“朕历观前代拨乱创业之主,生长民间,皆识达情伪,罕至于败亡。逮乎继世守文之君,生而富贵,不知疾苦,动至夷灭。朕少小以来,经营多难,备知天下之事,犹恐有所不逮。至于荆王诸弟,生自深宫,识不及远,安能念此哉?朕每一食,便念稼穑之艰难;每一衣,则思纺绩之辛苦,诸弟何能学朕乎?”
意思大概是,我年轻走南闯北啥都见识过,弟弟生在深宫见识短浅,哪里能和我比呢?
于是李二陛下就派一堆能干的人去辅佐弟弟们治理封地!
出自《贞观政要》,总感觉里头有些段子把李二陛下的不要脸体现得活灵活现!(不,那不是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