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拎着眼镜一手揉着眼睛,明谦混混沌沌地从楼梯上滚下来,拖鞋踩在木地板上“踢踏踢踏”响,他口渴,又晕头转向找不到厨房,这中间他踢翻了一个茶几差点碎了他花重金买回来的青花瓷花瓶。
各种烂事堆在一起,他挨个处理完,高强度的体力脑力工作累坏了他的“金刚不坏之躯”,明陌一走,他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睡死在床上,等他一觉起来,发现房门被人推开过,可自己身上,衣服还是原来的衣服,鞋子还是原来的鞋子,眼镜腿都快被压坏了也没摘掉。
艰难模拟一下自己睡着后的场景不难想到:那女人听到动静上楼,推开门,看到跟死狗一样不设防的他,本欲帮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不会伺候人,于是连水都不知道倒一杯便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他很想提醒她,再这么冷淡下去,变成面瘫的几率会上升。
求人不成只得求己,他尚未清醒,晕晕乎乎地换上衣服,脑核还在嗡嗡作响,翻遍整个二楼,不仅没有找到水,还消失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孟冉婷手捧一杯柠檬茶,双腿蜷曲在胸前坐在坐垫上背靠书橱,用膝盖当书桌支撑厚厚一本书,书房的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午后的阳光灿烂,她逆着光,沐浴秋天的温暖。
突然一道黑影笼住她的全身,孟冉婷皱眉,还未来得及抬头,手里的被子便被抽走,然后是一阵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
一个没注意,明谦喝光了她泡的茶,喝完了还要毁灭证据似的把被子又塞回她手里,不忘大爷般加上句评价:
“柠檬不能放在绿茶里,泡的真难喝。”
孟冉婷点头,“我知道。”心里却在咆哮“嫌难喝自己去找水啊抢了她的劳动成果还在这里瞎咧咧这样真的好吗?!”
柠檬和绿茶,原本都是清淡爽口之物,加在一起却变得苦涩。这不是第一杯,她的味蕾早已被麻痹得没有了知觉。
“犯罪心理?”成功解渴的明谦满血复活,他戴上眼镜,弯腰把孟冉婷手中的书翻到首页,看到书名后,他忍不住问一句,“一下午都在看这个?”
“嗯,”孟冉婷继续点头,捂住脖子活动活动颈部,继续面无表情。
“怎么,想学心理?”明谦无聊地拨弄几下书页,这是他上学的时候看着玩的消遣,不想过去这么多年,又被人翻了出来。
“我猜不透你的行为。”孟冉婷回答得毫不忌讳,急促的语气暴露了她现在日了狗的心情。好好的下午茶时间,被眼前这位爷搅和了,不生气才怪。
明谦嗤笑,随手拿走了那本书,“你无须猜透我,心理可不是这么闹着玩的。”
“我不比你笨。”被明谦说的上了火气,她不肯认输,直直地看着他。
这好强的性格有时候真的很麻烦,明谦揉揉太阳穴,只觉一阵头疼。
孟冉婷就这样蹲在地上,既不起来也不说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像是在干架,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不屑,末了,还是明谦先服了软。
“起来,我带你去听课。”
在这场游戏里,他是领导者,从他决定留下她的那天起,他们的关系便不再那么简单。孟冉婷,这个特殊的存在,他没有绝对的把握驾驭,但他有预感,他们之间一旦确立了某种连结,那么她,不会轻易背叛。
其实就像是在打赌,只不过赌注大了一点。赢了,他们三个存活在社会的黑暗中,沉沦贪欢;输了,他们会被发现,逃不过道德与法律的制裁。
人生走过差不过一半,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没享受的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趣,仔细想想,他们对于这个世界,已无遗憾,所以,他们尽情放纵随心所欲,猖狂得肆无忌惮。
窗外阳光正好,孟冉婷咬咬嘴唇,“我不想出门。”
在屋里,鲜血淋漓,尸横遍地,她可以当自己是一个旁观者,无关痛痒。然而门外,她的痛苦与悲伤铺天盖地,这座城市她太过熟悉,她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却无法快速消失在自己昏暗的逼仄里。
如同一个缩头乌龟,她抱紧这座保护着她的驱壳,不敢出门,甚至连阳光都要躲避。
她的存在太过真实,在他面前,她干净得犹如一张白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像是刻意要展现自己的一切,不留余地。明谦望着倔强的她,莫名地心悸。
她是多么的孤独。
他不是没有尝过孤独的滋味,不过好在离家后,他还有明陌和霍连夜,所以即使自己再乖僻,也不至于找不到个说话的人。而她,曾经有过美满的家庭,家庭消散后,她的身边只剩下一个忘恩负义的男人。
没有朋友,没有亲情,一心沉醉于事业,争强好胜。这是多少女人不敢想象的生活,过去的她,估计连去商场挑件合身衣服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腰缠万贯又怎样,一个人,真的太难过。
所以,当他见她第一面时,他便认定了她——他们,是同一类人,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消磨了喜怒哀乐,消磨了希望好奇。
明谦没有理会女人的拒绝,弯腰将她抱起,这个女人真的很轻,即使最近改善了伙食,吃饭的量也在增多,他还是没觉得她有胖多少。明明个子不算小,却犹如大型玩具,内部都是空的,他所看到的只是外皮。
“你终究是女人。”所以,不必承担太多超出自己极限的东西。
“我只是想证明……”孟冉婷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觉得已经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不会输给男人。
男人有的头脑,她也有;男人有的智慧,她不会比男人少;男人可以干苦活累活熬夜加班,她照样挨得过去;男人能赚钱养家当顶梁柱,她也能把公司打理得很好。
仅此而已。
高中、大学到硕士博士工作,她一直在争,和别人争,和自己争,像机器一样不停地运转,以至于忘记了人类还有感情。
她只经历过宋晨锐这一个男人。她不是看不懂他的暗示,她飞得太高太远,先天条件决定了按正常路线行走的他永远追不上她,而她又不愿给他一个保障,不管是身体还是经济。
孟冉婷想的出神,不知不觉中明谦已经把她带到了梳妆台前,她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光滑无垢的镜面上映出她苍白的脸:
不得不感谢上天的眷顾,纵使她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脸面看起来依旧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没有皱纹,没有褶皱,苍白盖住了暗淡,未施粉黛的素颜,是无法遮掩的憔悴。
她已瘦得不像样子,明陌的衬衣套在她身上硬是成了裙子,领口处露出的锁骨甚至可以计数,颈部的血管渲染了皮肤,她长发披肩,顶着黑眼圈,嘴唇干涩。
果然,再不收拾一下见见太阳,就要成鬼了。明谦如是评价。
梳妆台前放着一大排瓶瓶罐罐,都是刚拆封的样子,标签是法文,孟冉婷会多国语言,虽不是太熟练,但也勉强能看懂,全是女式化妆品,从彩妆到营养液,应有具有。
她看见明谦漂亮的手指划过眼前,湿润的面扑带着粉末飞过皮肤,她连忙闭起双眼。
什么也看不到,黑乎乎一片,她却能听见明谦缥缈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你没有错。”
“你已经足够强大,但是,你的身边,缺少一个比你更强、能够驾驭你的男人。”
“学历也好能力也好,势均力敌,棋逢对手,我懂你的感觉。”
“所以,我没有杀掉你。所以,我渴望跟你做爱。所以,我们愿意对你温柔,就像你一直无法释怀的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