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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古言 > 女帝本色 > 第1035章 母子相对(1)
  “她不会让我们走掉,只有你可以,你出去,我绊住她!否则她一旦抽身,尸体将堆积如山!”
  “耶律!”
  “景横波,这不是让你逃命,这是让你救命!一人之命与万人之命,孰重孰轻?”
  “一样重要!”
  黑暗尽头,许平然淡淡冷冷地笑着,并不阻止他们的对话,唇角甚至犹有一丝有趣笑意。
  瞧,这就是人间烟火,人间情感。
  满是牺牲和无奈,奉献和成全,真是令人感动,只是不知道今日感动之后,明日可能见到初升的太阳?
  命怎么会没有区别?白衣和权贵,草莽和王者,站在高处和站在低处的人,他们背负的责任本就不同,轻言牺牲,如何一步步走上云霄?
  她弹指,眼前冰棱碎裂成灰,神态微微厌恶。
  她厌恶这样的激情和感动,她厌恶这世上所有的温暖和光明的东西,那东西会让人软弱沉溺,甘于蛰伏而不能奋起,那些温热的东西,会令心肠更软,然后就会流出更热的鲜血,自己的血。
  冰冷咔嚓碎裂,往事弹指湮灭,她心中涌起冰冷杀念,也要将这一对男女,尤其这个假惺惺要牺牲的男子,湮灭。
  她缓缓向前走来,所经之处,冰棱纷飞如冰花。
  头顶上洞口淡红冰晶在慢慢合拢,只剩下人头大小,耶律祁已经出不去,只有景横波可以。
  耶律祁猛地伸手,一指点在景横波脚底,他出手不轻,景横波“哎哟”一声,身子向上一冲。
  身体应激反应,下一瞬她出现在洞口之外,城墙之上。
  一上城墙,便有四面士兵狂涌而来,邹征躲在碟垛之后,大声指挥士兵务必现在擒下女王。
  景横波身形连闪,自扑来的人群中穿过,一眼看见底下裴枢正在疯狂攻城,黑压压的士兵狂奔而来如潮水,她带来的俘虏的兽人和草人,正在强渡护城河,那些健壮的躯体和溜滑的鳞片,在日光下泛着血汗和油光,而缴获的那些弩车,正向城门狂射擂石。城下不断发出轰然之声,烟尘狂飙云上。
  当头风声劈下,她一个仰滑,身子在冰面上滑过,猛然一个翻身,已经触及刚才那个洞,现在整个洞已经被淡红冰晶厚厚地封住,透过那透明洞盖,她看见底下冰棱再度生出,逸枝横斜,将整个洞塞得满满,已经无法再瞬闪进入。
  她看见洞内两端,白衣委地的许平然,一脸冷漠杀气,向半跪于地的耶律祁,走来。
  城墙边鏖战正烈,城头上景横波陷入重围,城楼洞内,耶律祁和许平然两相对峙。
  墙壁在不断震动,以至于那些刺出的剑般的冰棱,簌簌抖动相互摩擦,不断有碎冰掉落,滴滴答答伴着许平然一路向前的脚步。
  耶律祁缓缓站起身,盯着许平然的步伐,许平然却有些心不在焉,一边走一边向上看。
  她更惦记着第二个宫胤,事关重大,心头疑团难定,只想找到他,亲眼再验证一下。
  眼前人影一闪,耶律祁已经挡在她面前。
  许平然抬眼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修长幽美男子,身形神情,有种微微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说是喜欢还是憎恶,一时却因此提不起对他的杀意。
  但拦阻她还是不行的。
  “不要不自量力。”她转开眼,淡淡道,“我要杀你,很容易。”
  耶律祁笑道:“那或许可以试试。”
  许平然冷冷看着他,心中升起恶感——她讨厌看见为女子奋不顾身的男子。
  堂堂男子,不能以性命江山为重,活着还有何必要?
  “十招。”她漠然道,“你只能活这么久了。”
  耶律祁还是在笑,“那试试?”
  黑影一闪,他抢先扑了上去,雪风呼啸,许平然的步子依旧漠然向前。
  城楼地面在砰然震动,先前凝结的一层冰被震得碎了又碎,但那封住洞口的淡红冰晶却越来越厚,景横波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感觉到脚下一阵又一阵的震动,知道下面洞里,必是一场见血的生死拼杀,心急如焚,却被不断涌上的士兵缠住——裴枢在底下攻城愈烈,上头擒住她的决心就越强。
  墙洞里,黑影白影一阵交织,碎雪飞冰如瀑布一般哗啦啦撞在墙上,同时砰然撞在墙上的还有耶律祁,他靠在墙上,伸手缓缓抹去唇边鲜血。
  他对面,许平然神色平静,衣衫如雪,不染尘埃,淡淡道:“十招。”
  “我还活着。”耶律祁的笑容极度温存,温存得分外讽刺。
  许平然盯着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当年,那一夜春风微雨,不沾衣襟,她在昆仑之巅的寝居里,头一次闯入一个不速之客。
  她在师门本就以反应迅捷著名,那不速之客还没摸上她的卧榻,她的剑,已经将对方逼在墙上。
  一泓秋水映出那人如画眉目,赫然竟是那入师门没多久的新小师弟。
  剑光下她记得他也有类似这样的笑容。
  无惧,甚至温柔,温柔底却隐藏深深讽刺。
  她还记得那晚雨打竹扉声如琳琅,琳琅声里那段对话,从此决定了两大世外宗门,乃至整个大荒的命运,当时说来和声缓语,如今细细想来,惊心。
  “师姐可愿与我,共赏这宗门翻覆?”
  “我为何要与你结盟?你这初初上山,连武功都不如我的小子,也敢来和我说这大不韪言语?”
  “昆仑宫永远不会给你权力,而我,可以。”
  “你凭什么?”
  “凭我武功远不如你,也敢摸进你闺房的勇气。这昆仑宫十位弟子,八位师兄,最起码一半都爱你美色,但这么多年,那群人只敢山下梭巡,对月吹箫,隔山相望,乃至夜半偷窥,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真正靠近你。一群连险都不敢冒的男人,配执掌这世外宗门,配做你夫君?”
  “污言秽语。十招之后你不死,再和我说话!”
  十招之后。
  他一身披血,赖在她榻上,对她微笑,“我还活着。来,继续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