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远处的霞云如胭脂般层层叠叠,这天晚上在平关城内举行了大规模的庆功宴。
平关城从守备府里面到外面,摆了无数桌酒席,一直摆出十里长街,关山口三城的百姓,方圆几十里内的北域子民全来了,一起来慰劳得胜的将士们,一下子的光景,大街上便看不到人群的尽头,火光一堆一堆的升起,人民带来了自家的牲畜来此宰杀、烘烤,全羊烤得滋滋冒油,肉香随着风迎面扑来。
守备府里面由士兵抬出一大桶又一大桶的美酒,所有的人都在尽情狂欢。
若不是城墙上戒备森严,刀光闪闪,街道上还有着战火留下的痕迹,没人能想到这座城关刚刚经过一场生死的厮杀。
负责站岗,巡逻的士兵们,此刻丝毫不受这种气氛影响一样,半点不见松懈的挺立在各自的岗位上,顾七月不禁暗暗佩服耶律赫寒真的是治军有方。
耶律赫寒和几位军中主将坐在主桌上,他见顾七月远远的跟亲卫队的人坐在一边,招招手,让她坐到主桌上来。顾七月此时的注意里全盯在烤全羊上,自从和楚宇离开梵城,她就随着耶律赫寒艰苦朴素的窝头咸菜了,现在终于闻到点肉味,还被耶律赫寒的一声招呼,吓的食欲全无。
顾七月硬着头皮来到耶律赫寒身边,情知此桌根本没有自己坐的份,于是点头哈腰的说:“谢谢将军美意,我还是跟亲卫队的人坐在一起吧!”
耶律赫寒好像也看出了她一到自己身边,就如此老鼠见猫似地紧张,于是用眼角瞥了她一眼,轻声嗤笑道:“那就跟你们队长坐在一起吧!”
顾七月长舒了一口气,回到亲卫队的桌边,刚坐到位子上,蒙哥伸出他蒲扇般的大手‘啪’的一巴掌就拍在了顾七月的肩上,言简意赅的低声说道:“好小子,真聪明!”
顾七月被他这一天灵巨掌一下子差点儿没拍趴下,忍着疼强笑了笑,说道:“多谢队长夸奖!”
接着耶律赫寒站起来讲开席前的场面话,众人一时静了下来。菜这时候也一盘一盘上着,顾七月尽量控制着想大吃特吃的冲动,跟其他人一样摆着端正的姿态倾听耶律赫寒的演讲。
耶律赫寒慷慨激昂的话一讲完,里里外外的众将士立刻群情激动,均举着酒碗站起身来,一起喊了声“干!”然后一仰脖把碗中的酒灌入腹中。
顾七月情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能喝多,但是耶律赫寒领酒,自是不敢搞特殊,也跟着大伙一起豪情了一把,然后坐下尽量把自己身形缩小,不让别人注意自己。
慢慢的场面开始热闹起来,耶律赫寒今天兴致很高,心情特别的好,随意的这桌坐坐,那桌聊聊。下面人一见他这样,端着酒杯窜桌敬酒的也多了。
酒桌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常,男人对酒有一种天生的喜欢,而在坐的又都是军人,粗犷汉子,喝酒要的就是个豪爽劲,不管能喝不能喝,都得酒来碗干。
顾七月当然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自己不是汉子,所以只是对着菜盘子用劲,正在顾七月低头猛吃猛嚼的时候,耶律赫寒带着几个偏将突然奔着她这桌走来,蒙哥在她身边低声骂道,“你可真没出息!没见到过吃的啊?”然后又一脸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走近了的耶律赫寒和其他人,生怕她给他丢了人。
“嘿!你别吃了!还打算把盘子也啃了啊?”蒙哥不满地嘀咕道,“顾七月,快站起来,大将军来给大家敬酒呢!”蒙哥一个劲地拽顾七月。
顾七月对耶律赫寒这样的突然袭击早就有了防备,急忙站起身,酒杯举起来,还没等众人喝,自己先喝了一口。
耶律赫寒看着顾七月的样子,突然哈哈的大笑起来,其他人一见将军如此,也跟着哈哈的笑起来,外面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里面笑了,他们也跟着笑。
这回众人才知道这个干瘦的少年竟然就是连献妙计大败西凉军的智囊人物,不时有人过来向她敬酒。顾七月知道此种场合断然不能拒绝他人的敬酒,她也跟着他们,稀里糊涂的喝下去几碗酒。虽然她有些酒量,但跟这些漠北的粗犷汉子比起来,还是太逊色了,
顾七月不禁暗暗叫苦不迭。别人喝多了也就罢了,可她哪里敢在这里喝醉!
她下意识的用目光寻找十五,见他就在自己的邻桌,明显的已是喝的多了,站起来敬酒走路都有些踉跄,正口齿不清地跟李阿生说着什么。
顾七月见席面上已经是喝倒了不少了,连桌子底下都躺着人。干脆,自己也装醉得了!就在她打算一闭眼睛,往桌上一趴时,恍惚中看见耶律赫寒看向自己幽深难懂的眼神。
此时喝多的人有很多,顾七月及时的倒下去也算不得显眼。只听的蒙哥在一旁哈哈大笑,“这小子脑袋聪明,可是喝起酒就不行了,李阿生,你把顾七月送回去。”
李阿生这时候已经喝的醉眼眯瞪,自己都站不稳了,踉跄着走过了,伸手去拽顾七月,结果顾七月没拽起来,他自己倒是坐倒在地上。
旁边还清醒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李阿生也跟着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又要将顾七月扯起来架到肩上,但连扯两次都手脚瘫软的使不上力气。
“石武,你过了帮他一把,喝两杯酒,就这熊样!丢人现眼的玩意!”蒙哥在一边大声的笑骂着,很明显也带着醉意。
顾七月这醉酒装地极是辛苦,听蒙哥让十五带自己回去,心里感觉一松,只求他醉的不算严重,可以快点将自己带出众人视线。心里这样想着,她极力做出一副瘫软无力毫无知觉的样子,任十五勾肩搭背地往外拖她。
谁知刚走了没有几步,耶律赫寒的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了过来:“不能喝还喝成这个样子!你们将顾七月送到我的房间里,我还有话要问他。”
顾七月心中一惊,不知耶律赫寒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她不觉想要睁开眼睛看向十五,只感觉十五温热的气息扑到耳边,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镇定,千万别看我!”
她猛然惊觉,耶律赫寒现在一定是盯着自己,如果自己看向十五,那么精明的耶律赫寒一定会察觉到她和十五的关系。
事到如今她只好将装醉进行到底,听李阿生在旁边答应了一声耶律赫寒,假装嘟嘟囔囔的任由他们两个将他架走了。
终于脱离了众人的目光,进到了耶律赫寒的房间,顾七月刚想松口气,听着后面房门一响,身边的李阿生和十五两个人含含混混的喊了声:“将军!”
顾七月身上立刻出了一层冷汗,冷凝的声音此时已经在耳边响起:“把她交给我,你们出去吧!”
李阿生和十五虽然喝了酒,但听了耶律赫寒的命令后,还是动作麻利的松了手。顾七月脚下假作软了软,身体欲往前踉跄两步,谁知突然被人从身后抓住脖领。
耶律赫寒拎着顾七月的后衣领,目光无意间一撇,这样俯身望去,正好看见她微敞的领后,肤色腻白如凝脂。
耶律赫寒如同拎小鸡一样,将顾七月拎起来随手掷到炕上。
顾七月只感觉自己的前胸跟硬硬的炕来了次亲密接触,疼的她闷哼了一声!靠,耶律赫寒你大爷的!
西北地区冬天寒冷,上至高官,下至百姓,为了取暖住的都是火坑。
顾七月现在可是为难了,动不能动言不敢言,想装着说几句醉话,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而且又怕耶律赫寒看出破绽来,只好硬挺着。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低的哼笑,像是怒极了才会发出的笑声,但被外面的嘈杂声遮着,有些听不真切。
耶律赫寒微眯凤眼,看了一会儿趴在床上的顾七月,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憋闷,似喘不过气来。
呆站片刻,他猛地转身疾步向外走去。
听闻房门在耶律赫寒身后关上,顾七月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发觉手掌已经汗湿,然后看着帐顶愣了会神,这才闭了眼仰倒在床上,刹那间,只觉得心神俱疲,竟似再无力气与耶律赫寒周旋下去。
耶律赫寒走出房门,苏日朗迎着他走了过来。苏日朗冷酷的眼神如同钢铁做成的战士,眼神清明,身上丝毫不带酒气,他负责今天的城防,所以滴酒未沾。
“苏日朗,外面情况如何了?”耶律赫寒收敛心神,问道。
苏日朗答道:“都喝的差不多了吧,醉倒的我已吩咐人把他们都抬下去休息了,也安排了人照顾。但是还有不少人在等着将军您回去喝酒。”
“好,你先去应付一下,我马上过去!”
这个时候的外面是最让人舒服的,太阳回家,月亮当班,炎热退去,凉风习习,让燥热了一天的大地变得大气从容。
耶律赫寒站在习习的晚风中,游廊里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晃得烛火也跟着时明时暗。好一会儿,才觉得胸口那股子莫名的情绪消散了些,起身慢慢的往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