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虽出了事儿, 但事儿出得不大,只是丢了人丢了官,府里爵位尚在, 贤妃娘娘也仍在宫中屹立不倒。
不过毕竟是父母丢了官位和诰命, 又阖家搬出荣国府, 贾家三姑娘虽然还是贤妃娘娘亲妹,但比之荣国府出事之前,她在京中可以谈婚论嫁人家的档次不可避免往下掉了一阶。
现在卫家卫若兰恰能配得上贾三姑娘。
宁荣二府出事,清宁伯卫家当家夫人孙氏冷眼观察了贾三姑娘行事半年后,深觉还是这位姑娘更能镇得住他们家的宵小之辈。
听得大姑姐要往荣国府去赴宴, 孙夫人殷勤求了卫夫人半日, 拜托她万万要做这个大媒, 把贾三姑娘说给她儿子卫若兰。
卫夫人带着她弟媳妇的殷殷期盼过来荣国府,着意留神探春,见她虽年纪尚幼,不过才十二岁,言语行动间却颇有杀伐决断的意思, 说话行事又十分从容, 一双眼睛熠熠生光。
探春生得也好,眉眼间比之迎春更多了一份英气,眼见等再长开些,也是一位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
卫夫人本来就甚是欣赏探春,此时再一打量, 心中便也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
京中各家里,这个年岁就有这等手段, 能把一府上下将近百人都治得服服帖帖的可不多, 若论若兰能够得着的, 也就只有这一位了。
等散了席,卫夫人便没急着走,贾母王熙凤会意,又把卫夫人请到贾母院中说话。
薛姨妈今日也是带着一桩事来的,想要席后和贾母商议,今见卫夫人也有事,便没做声,告辞先行回了家里,想着明日再来就是。
等都坐定喝了几口茶,说过几句闲话,卫夫人方吐露出卫家想要替卫若兰求娶探春的意思。
贾母邢夫人王熙凤三个本以为卫夫人今日要说的是迎春婚事,迎春过了十五岁生日,两家定亲也满了一年,也该议定哪年成婚。
哪知卫夫人张口却是探春的婚事,贾母三个都是一愣。
卫夫人嘴里说着卫家情况,贾母和王熙凤两个也在心里计算这门婚事的利弊。
大家都是交际惯了的,知道这里头的规矩,这头一次不过是媒人和女方家里提一提,若女方家里有意,自然会再联系媒人,两家再正式说亲。
是以卫夫人说完了话,贾母王熙凤又夸过卫若兰一回,这事儿就算先过去了。
整个过程里,邢夫人除了夸探春和卫若兰外,就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没说别的话。
左右冯卫两家虽是姻亲,可两家相较,还是冯家更好些。
卫家虽也有个一等将军的爵位,但实职却不如冯家,况且卫家还有难缠的叔叔婶子住在一府里头等着分家产,哪儿赶得上冯家独生子,将来这副家业全是迎春的?
二房的女婿还是比不上大房的,邢夫人心里正高兴着呢,巴不得这桩婚事能成,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中听,倒是让卫夫人又高看她一眼。
卫夫人替外甥说过一回亲事,又回过来说自家儿子的亲事,说迎春姑娘虽然还小,才十五,但她家那个过两年就二十了云云。
贾家自然也要拿一下女方家里的款儿,好别叫男方家里看轻。
但冯家着实有情有义,去年荣国府当家人都被抓进牢里候审,冯家非但没退亲,还尽力帮着他们家打听消息,贾家都记着冯家的情儿。
再说冯紫英今年十八,后年二十,年纪也不算小了,大燕女子大多十七八岁出阁,迎春后年正好十七,也不算早。
因此两家便达成默契,卫夫人回家和家里商议,细细挑个好日子,等后年冯紫英二十迎春十七,就办大礼让两个孩子成婚。
说定这件大事,送走冯夫人,贾家婆媳三个面上都是喜气,贾母笑道:“一转眼咱们迎丫头这就要出阁了,嫁妆总要备上。”
迎春嫁妆的事少不了王熙凤打点,她便立住脚等吩咐。
贾母才要张口,却复又叹了一声,问道:“凤丫头,咱们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王熙凤便上前两步,在贾母耳边回了个数字,声音不大不小,恰是邢夫人也能听见。
贾母听见“四万多两”,叹了声气,心中打算过一回,吩咐道:“凤哥儿,你在官中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专门预备置办迎丫头的嫁妆,压箱钱多少不用管,往后我来出。”
“冯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聘礼定然不会少,就算他家里再好,若是咱们家嫁妆不丰,迎丫头到了冯家也没底气。”
“宁可此时咱们多省些,也要把迎丫头的嫁妆置办得风风光光,往后和冯家才好常来常往。”
贾母后头这些话其实是解释给邢夫人听的,殊不知邢夫人心里虽然是有些舍不得一万银子,却也没太在意。
左右银子都是花在大房姑娘身上,又没给二房的,等迎丫头婚事成了,她就有个好女婿好亲家,蓁儿芃儿苗儿都有个好姑父好亲戚,也没啥舍不得的。
再说银子也不是她出……
邢夫人才这么想完,那边儿老太太就唤她,她也赶忙上前两步。
老太太问她道:“大太太,你和老大是做爹娘的,迎丫头嫁妆你们给贴补多少?”
邢夫人没想到还得让她出钱,立在那里呆愣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说。
这出少了几百一千两,也不好听,出多了,补贴迎丫头二三千,她……她也确实舍不得这么些银子……
贾母一看便知邢夫人在想什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又唤她道:“你回去和老大说,迎丫头置办嫁妆,让他好好准备出三千银子送来,也是他当爹的心意。”
“就说我说的,我知道他有钱,就是没钱,离迎丫头出阁还有两年的功夫,他当爹的这点子心意,总也得给我凑齐了!”
邢夫人立时松了口气,忙着答应了这事,心道原来就是让她传个话儿。
看邢夫人匆匆忙忙狼撵似的告退回去了,贾母王熙凤两个相视一笑,王熙凤悄声笑道:“老太太明知大太太舍不得银子,怎么还逗大太太?”
贾母无奈笑道:“这能怪我?谁知道她就想到那处去了!到底还是有些小家子气。”
“别说这个了,今儿说去这几个丫头的婚事,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儿要求你。”
王熙凤忙笑道:“我可当不起老太太这个‘求’字!老太太有什么吩咐我的,只管说就是了,我一定照办。”
贾母笑了几声,朝鸳鸯招手命她过来,拉着她对王熙凤笑道:“说起来,这丫头也跟了我十年,我老了,有些事儿上就不大仔细,还是前儿听她们说起闲话,才想起来她都二十二了。”
“我想着她服侍了我一场,总得有个好结果。”
“虽说她还没到年纪,但你从今儿就替我留意着,看外头哪家子有合适的男子,家里足衣足食,人又上进的,都报给我。”
“加上琥珀丫头她们两个,等再过二三年,我都放出去,让她们外头去成婚,这也算是有始有终。”
王熙凤拍手笑道:“原来是这件好事!老祖宗放心,我保准给鸳鸯姐姐琥珀姐姐找两个好女婿!又端正,又体面,家里又有家财,又……”
鸳鸯早就羞红了脸儿,连琥珀一起都不好意思,没等王熙凤说完,两个人就一左一右拉着,假做用帕子打她,不叫她说。
王熙凤饶了几圈儿,躲在贾母身后,笑求道:“哎呦,好姐姐们,看在老太太面上,你们就饶了我罢!”
她话说得可怜,又躲在贾母身后,鸳鸯琥珀两个便要收手。
谁知道王熙凤眼珠一转,又接着道:“就是不看在我面上,好歹也看在未来姐夫面上……”
鸳鸯两个便不依,一左一右要绕到贾母身后打她,王熙凤又偷着空儿跑出来,坐在贾母身边,往贾母怀里一缩,看着她们两个笑。
贾母怀里缩着王熙凤,又伸手一左一右拉住了鸳鸯琥珀两个,才算了了这桩事儿。
看老太太笑过一回忘了才刚那点儿愁绪,王熙凤方暗暗松了口气,从老太太这里请辞,回院子去安排事体,并找迎春说她嫁妆的事儿。
迎春听见王熙凤说她的嫁妆,虽然不好意思,却也认认真真听过一遍,全都记在心里。
在大燕朝,有兄弟的女子一辈子能拿到的全部财产基本就是娘家带去的嫁妆,嫁妆是娘家的脸面,更是女子的底气。
只要不出了格儿,聘礼越多,代表夫家越看重,嫁妆越多,又代表娘家越重视,娘家婆家都看重尊重的女子,婚后日子不会太差。
所以但凡世间女子,就没有不盼着自己嫁妆多些的。
但迎春听了琏二嫂子说先是官中出一万,再有老太太那里给她准备压箱钱,并老爷太太那里还有三千两银子,到时候冯家不管拿多少聘礼,也全给她算在嫁妆里,算算总得有个两万出头儿,还是吃了一惊。
她也顾不得害羞,赶忙拉着琏二嫂子,微微皱眉道:“二嫂子,这也太多了。”
“在嫂子跟前儿,我就直说了。咱们家……咱们家现下不比以往,家底儿也不丰,一下给了我这些嫁妆,场面上是好看,可也太张扬了些……”
经过去年的事儿,迎春也对外头官场上的事了解得更深,知道他们家这种情况,不管办什么事儿都该低调些,别惹了人的眼。
若是五十年前三十年前,荣国府只花两万银子嫁女儿,都显得寒酸。
可如今荣国府无一人在朝为官,虚衔也只剩下一个三等将军的爵位,才在京里丢了丑,就能拿出两万银子嫁女儿,岂不是太招人的眼?
迎春忧心忡忡,王熙凤却笑道:“二妹妹不必太过担心,我才刚给你说的是咱们心里知道的数儿。”
“离你出阁总还有两年,到时候咱们看情况,压箱银子少报五千一万,也不是难事,嫁妆单子上不写,和亲家打个招呼,往后补上就是了。”
听了王熙凤的话,迎春面上缓和了好些,到底还是觉得两万银子太多了,叹道:“家里账上才四万的银子呢,还是二嫂子精打细算省下来的。”
“家里花钱的地方还多着,琮儿还要娶亲,往后蓁儿芃儿苗儿也要结亲嫁人,现下家里进项本来就少,我一下带走两万,家里可要难了。”
王熙凤搂着迎春笑了半日,好容易才止了笑,说她道:“咱们家二姑娘可真是了不得了,明明那些嫁妆往后都是你的,偏想着法子不要,天下竟然还有不爱钱的人,我今儿可算是涨了见识。”
“你若信我,只管放心,安安心心的准备出阁,家里现在进项不多,是我还没腾出手收拾庄子上些人,等我把他们收拾了,家里每年进来的银子能多出三倍,你信不信?”
“账上是只有四万,但给你置办嫁妆只花一万,剩下的都是老太太并老爷太太出的,算进去的还有冯家的聘礼,也不是把家里的钱全给你拿去做嫁妆,你这心呐,也担心得太过了。”
迎春比之刚才更添了些不好意思,拉着王熙凤的衣裳笑道:“我自然是信二嫂子的。”
她心里又算了算,觉得琏二嫂子说得对,便放下心,安心听二嫂子给她说嫁妆里都准备给她置办什么东西。
姑嫂两个说了半日,谁也没想到问题竟然出在贾赦这做爹的身上。
贾赦经过一回牢狱,在外头再不敢造次惹祸欺压旁人,可他在家里闹过一回得了便宜,心思就越发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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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
下一更晚上九点~
王熙凤:等我把他们收拾一顿,看他们还不敢造次!
被收拾的人:不敢不敢!二奶奶饶命!
迎春:琏二嫂子真帅啊!